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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9.八卦鬼

  大唐探幽录

——“我也可以不是。”


淡淡的一声, 却让烟年陡然怔住。


柳眉微蹙, 烟年望着面前之人:“夫君……这话何意?”


崔晔后退, 细纱的屏风上是后人临摹顾恺之《洛神赋》,宫车之中美人皎然而坐, 回眸凝视, 眷恋不舍。


他的目光描绘过宫车上上飘飘的絩带, 旗帜招展的方向,车中人凝视的方向……刹那间竟竟从这样一幅图里竟看出千丝万缕的情意。


崔晔轻声道:“徙倚彷徨, 神光离合, 乍阴乍阳。”


这四句正是出自曹植的《洛神赋》, 烟年也深知其中意思, 这几句中洛神心情徘徊犹豫, 这种境遇,却跟现在他们两人的情形有些“不谋而合”。


——徙倚彷徨,神光离合,乍阴乍阳。


后面两句则是:竦轻躯以鹤立,若将飞而未翔。践椒涂之郁烈,步蘅薄而流芳。超长吟以永慕兮,声哀厉而弥长。


偏偏崔晔低低道:“若将飞而未翔, 声哀厉而弥长……这说的像不像是夫人?”


烟年无话可说。


但烟年倘若是洛神, 那谁是曹植曹子建?


——这世间现成就有个才比子建无人能及者。


崔晔的眼神中有一刹那的惘然,然后又恢复原本的淡然皎然。


崔晔不再看烟年, 他转过身, 语气平静说道:“虽然有些艰难, 但我会尽快解决,也让夫人尽快得以解脱。”


烟年摇头:“我不懂。”


崔晔轻笑道:“一别两宽,各生欢喜,夫人聪慧,如何不懂这个道理。”


烟年虽说不懂,但听见这句之时,却并不见如何惊异,只默默地问道:“原来夫君是想休妻么?”


“是和离。”崔晔摇头道,“不管如何,我会尽量,绝不会影响到卢家跟崔家。”


烟年先前之所以屡次忍而不宣,最大的原因自也是要照赖卢家跟崔家的大局。


毕竟同为五姓之中,家族的联姻绝非儿戏,而联姻也绝不仅仅是儿女之事这样简单,而是关乎两家的名望,根基,声势。


可以说……除非是生离死别,或者万不得已,否则绝无任何理由可以动摇。


烟年道:“夫君已经想好了?”


崔晔听她语气也似平淡,便走到屏风之后,举手在水里试了一试,仍旧温热。


“是,”崔晔道:“想来这般无论对夫人还是对我,都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

他原本并没有就想走到这一步的。


就算发现烟年心中另有他人影子,在深思熟虑之后,仍是想维持现状……直到看见烟年自残的那一幕。


那伤痕何止是划在她的手腕上,更是在他心上。


崔晔可以当烟年的牵绊不存在,毕竟以烟年的为人,绝不至于当真作出红杏出墙的不轨之举,何况卢照邻身患绝症且已远离长安……


但是在看见那两道伤痕的时候,崔晔也看清了烟年的心,她虽看似好端端地在崔府里,她的心意却早已坚决。


就如武后所说的一样:太过聪明的人,往往就越容易执着地钻进牛角尖中,九死不悔。


对武后而言,要驯服烈马,需要皮鞭,铁锥跟匕首。


武后的确也做到了。


但崔晔知道,武后并未提及的是,当初太宗对她这种回答的反应。


太宗并不喜武后这种铁腕狠辣作风,正如崔晔也对这种做法心生警悚而非苟同一样。


在武后眼中,烈马同“九死不悔的聪明人”或许都是同一种类,都可以用“皮鞭,铁锥跟匕首”来选择对待。


但崔晔知道,他不能……这样做。


烟年后退,终于挨在桌边儿缓缓落座。


崔晔回头,隔着屏风看去,屏风上的洛神图便在眼前浮动起来,朦朦胧胧,如真如幻。


绢纱后面烟年的脸也隐隐约约,看来果然就像是那已经乘龙而去归了九天的洛神。


只可惜他并非穷追不舍屡屡回头的曹子建,曹子建早就另有其人。


崔晔道:“我知道纪王向来倾慕你之才情,殿下又是个颇通文墨之人,想必定会同你很想投契。”


隔着这一层纱,崔晔看见烟年往这边儿看了一眼。


她轻轻说道:“原来夫君……已经给我想好了人家。”


崔晔一笑:“若夫人心中另有打算,自是更好。”


烟年也笑了笑:“我诚然还有更好的打算。”


突如其来的沉默,两个人僵持似的,谁也没有先开口。


忽然烟年道:“夫君指的那人,我其实早就想跟你一说。”


崔晔不答。


烟年也并不看他,道:“原先不便说这些话,但现在想也没什么了。”


她终于慢慢地转过头来,也看着那影影绰绰的屏风:“夫君虽无所不知,但这些还是我亲口告诉你的好。我同他之间,就连碰面过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。”


崔晔皱眉,他很想告诉烟年,他并没有兴趣听这些。


原先曾告诉过烟年,只要她不会辜负,那么过去的事他不会追究,不管是什么都跟他无关。


现在既然决心已下,那些事……更加跟他毫无关系了。


本来几次想阻止她说下去,但有一股莫名的冲动,压住了他将冲口而出的话。


只有烟年的声音,有些温和地响起:


她道:“十三岁那年,我跟姊妹们一块儿作诗,众人都赞我的诗好,我虽不以为然,心里难免得意,那会儿他正在府里做客,便批了几句,那时我不懂事,受了挫折,心里只觉着此人十分可厌,竟敢挑人的不是。”


但是年纪渐大后,越发知道了卢照邻的名头,再看他的诗,想起当日品评之语,竟是字字真知灼见,不由脸热羞赧。


由此,也对他心生敬仰,故而但凡是他的诗,烟年皆信手拈来,烂熟于心,可越是读的多,心里的喜欢跟仰慕便一寸寸累积。


“那几年期间虽见了几次,但都极少说话,只偶尔听过几次他同人谈诗论赋,”


原本温和平淡的声音里,似多了一缕很但的喜欢:“他不必多说什么,但说的每一句都甚是契合我的心意,有时候他还未说出,我心里已经懂了,而每每我心里想的事,还未出口,他已经了然。”


崔晔听到这里,忽然一阵心惊。


他忍不住转头又看向这个女子,眼里有毫不掩饰的诧异。


他的惊异——并不是因为烟年心里这般倾慕喜欢一个人,而是……世间竟有这种情感。


却并不属于他,不属于本该是跟他如此情深的这人。


烟年仿佛自言自语般,继续说道:“我明知是不可能的,但是无可否认,我很钦慕他,可我从未对他有过任何表达,自诩他也是不知道的。后来嫁了过来,更加不大有机会见到,只那两次他来府里拜会老太太,以及我回家去偶然撞见过一回,他对我行了礼道好,我向他还礼,如此而已。”


两人的相见十分平常,只有当眼神相对的时候,才似能察觉彼此平淡的面目底下,相似的灵魂。


渐渐地再翻到他的诗集,从那看似隐晦的字里行间,知道幽忧子仍旧知己一般,所思所感仍是同她心有灵犀似的。


他的每一首诗她都似刻在心头一样倒背如流。


同时烟年也窥知,他将一种难以名状的牵念之情写在了诗中。


那些诗章,世人虽都朗朗上口争相诵读,却不知其真意如何。


连烟年也未敢确信。


在崔晔“殒命”羁縻州之后,烟年彷徨失措,回府暂歇。


“他来见我,劝我节哀。”慢慢地以手托腮,烟年的双眸朦胧,凝视着虚空:“他说你未必有事。但……”


那时候纪王已有意于她,暗中传信,卢氏亦知晓此事。


但烟年心不在皇室,是以竟坚决不肯。


卢氏只当她对崔晔一往情深,殊不知对烟年而言,若不是某一个人,其他的都是错。


崔晔见她停顿,不由问道:“但是如何?”


烟年道:“但他问我,若你当真不幸,我要不要跟他同去。”


烟年微微一笑,手扶着额角,眼中的泪却扑簌簌坠落。


崔晔道:“夫人如何回答?”


烟年摇头。


她原本未敢奢望,忽然间听得这样的言语,就像是头顶轰雷,还分不清是惊是喜,欲去欲留。


来不及仔细分辨回答卢照邻,崔府就已经去了人,说崔晔“回来”了!


烟年道:“那天家里传来消息,说你回来了,我便知道此生再无别的道理。”


谁知在飞雪楼上,卢照邻一时情不自禁的《长安古意》,那引人注目的四句之中,偏偏嵌了烟年的名字。


长安城千千万万百姓、达官显贵都懵懂不觉,唱“借问吹箫向紫烟,曾经学舞度芳年,得成比目何辞死,愿作鸳鸯不羡仙”,又怎知道这里头掩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。


而烟年在第一次听说这首诗的时候就已经心头通明。


同时她又有一种深深地悚惧,她知道此事怕是藏不住的


后来卢照邻因此诗入狱,烟年情急之下,便请崔晔相助。


虽有惊无险放了出来,那一身的病却也由此而起,因此细寻这其中的种种纠葛,实在是无法可说。


——直到此刻崔晔才发现,兴许不该怪烟年。


他跟烟年两个本就非一路之人,或许,只是或许,若没有卢照邻的存在,他们两人至少也会相敬如宾平淡一生,毫无破绽。


但在这世间,总有那么两个灵魂,是彼此相应而生的。


崔晔看着肩头颤抖不休,似哭似笑的烟年,忽然道:“关山客子路,花柳帝王城,此中一分手,相顾怜无声。”


烟年眼中流露惊异之色。


隔着屏风,崔晔似笑:“我本以为这一首诗是他送给阿弦的……原来竟不是。”


那天崔晔前去相送卢照邻,阿弦亦追出城,这四句正是崔晔从她所持的卷轴上所见。


当时还觉着卢照邻对阿弦倒也颇为“深情”了,只是后面两句未免有些凄惶。


此刻看着这般的烟年,心里却竟“无师自通”了。


“一分手,怜无声”,他哪里是给阿弦的。


这夜,阿弦回到平康坊。


同虞娘子说起今日去国公府所经历种种,叫她放心。


虞娘子道:“殿下虽然向来荒唐不羁,但今日的情形实在大非寻常,我生恐有什么不妥,想到少卿素来是极好的,便找了人去报信,少卿可找到你了?”


阿弦听提起袁恕己来,有些不自在:“找到了。”转身就要回房。


虞娘子一把拉住:“倒是在哪里找到的?我是没了法子才想到他,实则心里也怕连累了他,毕竟殿下那个性子,发作起来是六亲不认的,难得少卿肯答应,到底详细如何?”


阿弦只得说道:“放心,并没什么事,他是去户部找到我的。没跟周国公冲突。”


虞娘子这才念了一声“佛”:“这倒也罢了。”


阿弦瞥她一眼:“姐姐,以后若有事,不要再烦劳袁少卿啦。”


虞娘子道:“这又是怎么?”


阿弦道:“人家堂堂大理寺大官儿,不好去搅扰,何况总劳动他,给别人看见了不免会嚼舌闲话。”


“又有什么舌头可嚼的?”虞娘子问道。


阿弦道:“多着呢,比如说我抱大腿之类。”


虞娘子笑道:“谁若是想抱只管让他们抱去,只怕腿抱不着反被狠狠地踢一脚,袁少卿也不是见谁都对他好的。”


阿弦只觉耳朵生刺:“罢了罢了,总之不可总是麻烦人家。”


虞娘子狐疑:“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?”


阿弦忙道:“没有没有。”


虞娘子半信半疑看了她片刻,终于道:“那好吧,你自个儿说,如果真的有什么急事,我不找袁少卿,却要找谁救火?”


阿弦本来立刻就想说“阿叔”,但偏自觉两人正闹“别扭”,上次崔晔去户部找她她还不理呢,怎好觍颜麻烦。


可是长安除了崔晔,另外跟她相识的不过是陈基了,更沾手不得。


至于许圉师,那是个老好人,又是上峰的上峰,也不好去烦扰。


阿弦一时还真想不到,只得道:“怎么总盼着我有什么急事?我好着呢。”不等虞娘子再说,阿弦哧溜钻进里屋。


她掏出崔晔手书的那《存神炼气铭》,从头到尾又联了一遍,才倒头睡下。


——“陛下……陛下!”


一个脆嫩的声音急切地呼唤,像是找不到人了。


循声而去,越过深深森然的宫阙长道,直直地闯入寝殿。


两侧的烛火随风幽幽闪动。那影子却着急地往里飘去:“陛下,您在哪里?”


一身精致宫装打扮的魏国夫人飘过长廊,左顾右盼,她试着去摇醒那旁边侍立的宫女,那宫女却在半梦半醒中冷地打了个寒噤,又缩了缩脖子,如此而已。


魏国夫人无助地叫道:“陛下!回答我呀?”


终于她找到一个方向,极快地掠了过去。


内殿,高宗李治卧在榻上,合眸而睡,魏国夫人上前扑了过去:“陛下,快醒醒。”


高宗纹丝不动,魏国夫人扑在他的身上哭道:“陛下,有人要害我,你怎么还在睡?”


她又哭又叫,还试图将高宗拉起来,对方却并不理会。


魏国夫人垂泪道:“陛下,你怎么不理我了。”她跪在榻前,梨花带雨:“皇后要害死我,陛下是要见死不救么?”


她哭了半晌,忽然若有所觉。


魏国夫人回过身,直直地盯着阿弦:“是你吗?你能看见我吗?”


榻上,阿弦猛地打了个哆嗦,一骨碌爬了起来。


她蹭蹭倒退,背抵在墙上。


旁边玄影受惊,猛地跳起来,前爪搭在榻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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